【周易下經(jīng)】第31卦-咸卦?澤山咸卦（艮下兌上）－（宋）王宗傳撰《童溪易傳?卷十四》

?【艮下兌上】

咸。亨利貞，取女吉。

彖曰：咸，感也。柔上而剛下，二氣感應(yīng)以相與，止而說，男下女，是以亨利貞，取女吉也。天地感而萬物化生，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。觀其所感，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。

程河南曰：天地萬物之本，夫婦人倫之始，故上經(jīng)首乾、坤，而下經(jīng)首咸，繼以恒也。天地二物也，故乾、坤二卦分天地之道，男女交合而成夫婦，故咸與恒皆二體相合而成夫婦之義。夫咸合兌、艮而成體，兌少女也，艮少男也，少男少女相與用事，此夫婦之始也。夫婦之始，其情篤於相感，故咸之為義感也。若王臨川所謂有心曰感，無心曰咸，此泥於字學(xué)也。初不知咸之為義即感也，亦如恒之為義即久也。柔上而剛下，二氣感應(yīng)以相與，止而說男下女，此則即兌、艮二體以明其所以相感之義，以言咸也。夫剛?cè)嵘舷伦杂卸ㄎ唬幌桃韵喔袨榱x，故男本在上，今也兌女居上，此柔上也；女本在下，今也艮男居下，此剛下也。蓋不如是，則隂陽二氣非所謂感應(yīng)以相與也。惟其此感而彼應(yīng)，見於相與之際，故艮男在下，止以待說，兌女在上，說以應(yīng)止，以是為男下女之道，故女無自媒之失，而男有身帥之禮，故曰是以亨利貞，取女吉也。大抵取女之所以吉者，在於亨利貞而已矣。柔上而剛下，二氣感應(yīng)以相與，此亨也。止而說，此利於貞也。是謂男下女之道，而取女之所以吉者也。若夫以取女之吉，而施諸天地人物之際，則亦無適而不亨，無適而非正者矣。故繼之以天地感而萬物化生，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。觀其所感，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。此又因男女相感之義，而廣言咸道也。夫天地之感，即天地交泰之時而見之。方泰之時，天氣下降，地氣上騰，故凡受氣於天地者，無有不通，而萬物由此而化生。聖人體天地之化，而密庸於不言之際，故凡有此心可以感而通者，如桴之於皷焉，此動而彼應(yīng)，舉無物我遠(yuǎn)近之間，而天下由此以和平。故觀天地交感而萬物所以化生之理，與聖人感人心而天下所以和平之道，則大而天地，衆(zhòng)而萬物，雖曰不同，而其情實可見矣。何謂天地萬物之情？曰：其在咸，則所感是也。河南曰：感通之理，知道者嘿而觀之可也。

象曰：山上有澤，咸；君子以虛受人。

山上有澤，高而有容之象也。夫天下之物，至高者莫如山，至虛者莫如澤。今也至高之山，上有至虛之澤，則無亢高之累，而有容受之地矣。此山上有澤，所以為咸之象。君子之觀此象也，亦豈以吾之所謂高者足恃哉？必也虛中無我，方寸之地，擴(kuò)然有容，不使有一毫亢高絶物之失，或為吾累，夫然後足以容受夫人矣。夫天下之人，其善不同，智者有謀，材者有技，武者有勇，而賢者有德。使吾不能虛中無我，擴(kuò)其所謂容受之地，而或有亢高絶物之累焉，則彼與吾何自而相為感通也哉？故曰：君子以虛受人。以言惟虛則能受人，不虛則不能受之故也。

初六：咸其拇。象曰：咸其拇，志在外也。

咸之六爻，自下至上，皆取諸身以為象者，蓋人之四支百體，雖有上下小大之不同，而其血氣脈絡(luò)之相感通，固有至理行乎其間，故大而天地，衆(zhòng)而萬物，感通之理，即諸身而可見矣。此聖人制爻取象之意。初六以隂小之才，居在下之位，其在小人，則拇之象也。夫拇之在足也，所謂指之大者也。足之行也，而拇實處先，其止也，亦未嘗易其處先之位，故足之行與止而拇也，未嘗不向乎外者，此蓋自然之天也，故曰志在外也。艮，止也。初六居隂，當(dāng)艮止之初，未嘗動也。然當(dāng)咸之時，初與四居相應(yīng)之地，故取拇之向於外也以為象，而曰咸其拇，以謂雖處下位而未動也，而其志之所向，則未嘗不在外也，此感道之固存也。君子之在下位也，未嘗求應(yīng)夫物，亦未嘗卻夫物而不之應(yīng)也。感道固存，不因行而存，亦不因止而滅也。是理也，所謂不為堯存，不為桀亡者也。

六二：咸其腓，兇，居吉。象曰：雖兇居吉，順不害也。

六二以隂柔處下體之中，腓之象也。腓，足之隂也，所謂足腹也。足之行也，而腓也，隂以相之而已。其止也，則處靜而不動焉，非如拇之志在外也。六二之在艮也，止中之止也。夫以靜止為道，而當(dāng)咸之時，與五居相應(yīng)之地，而動以應(yīng)之，則失其所靜止之道矣，故曰咸其腓，兇。夫惟知其兇而戒之也，安其居而不動，而順其所謂自然之理，則吉而無害矣。夫感道之在人也，不可強有，亦不可強無也。居止靜之地，則貴於安時而順理。夫茍失其所守，而動以應(yīng)上，而不待夫上之命焉，其所守必喪，而於感道斯為害矣，豈非兇歟？咸以六二設(shè)咸腓之戒，而以吉與兇兼言之者，以謂處此地者，在所擇焉爾。蓋以六居二，正也，恐其失正，故有此戒。

九三：咸其股，執(zhí)其隨，往吝。象曰：咸其股，亦不處也。志在隨人，所執(zhí)下也。

九三處下體之上，所謂股也。三雖艮體，然以陽居陽，又有應(yīng)在上，非能止也，故曰咸其股。夫股，隨上體而動者也。以剛過之才，不能為主於內(nèi)，而其所秉執(zhí)者，則在於隨上體而動焉，豈不可少之邪？故曰執(zhí)其隨，往吝。吝，謂可少之也。夫九三以剛陽如此之才，不能自主，而隨物以往，故人動已亦動，其所秉執(zhí)之志，則在於隨人而已。汙下如此，故可少也。夫感之道，非能彼有動而此無隨也，顧其所感如何耳。感道利於貞，貞則無彼已先後之異。夫茍失其正也，則志之所在，在於隨人而已，豈足多哉？夫九三，正也。曷謂其失正也？曰：以陽居陽，剛過也。剛之過，則躁動而失正矣。

九四：貞吉，悔亡。憧憧往來，朋從爾思。象曰：貞吉，悔亡，未感害也。憧憧往來，未光大也。

六爻既以人身取象，則四也，位股之上，脢之下，其心乎？四，心之位也，故為感之主，而以感之道為言焉。何謂感之道？曰正是也。感不以正，則有悔矣。其曰貞吉悔亡云者，洪範(fàn)之稽疑有曰貞曰悔之說，以言貞悔二物不可以相有也。於貞既吉，則於悔斯亡矣。司馬溫公曰：執(zhí)一以應(yīng)萬，守約以御衆(zhòng)者，其惟正乎？河南曰：聖人感天下之心，如寒暑雨暘，無不通，無不應(yīng)者，亦正而已矣。蓋四說體也，而又居隂而應(yīng)初。體說則害於剛果，居隂則妨於流通，應(yīng)初則有所偏係，故其戒在於正也。夫感物也以正，則無所不通。茍憧憧然或往或來，以有思之私心而感物，則感道狹矣。故思之所及者，有以致其朋類之從；思所不及者，其能使之從歟？非所謂無所不通也。故曰憧憧往來，朋從爾思。象曰貞吉悔亡，未感害也者，夫係於私應(yīng)，則感道之為害；於貞既吉，於悔既亡，則未為感道之害也。夫茍憧憧然或往或來，以有思之私心而感物，則所感也狹。故曰憧憧往來，未光大也。此繫辭之釋此爻，所以極論感道，而申之以天下何思何慮之說，以明同歸一致之理也。何謂同歸一致之理？曰正而已矣。

九五：咸其脢，無悔。象曰：咸其脢，志末也。

九五居中履正，人君之感也。夫人君感天下之道，在於廓然而大公，而尤不可以有所比、有所說也。若有所比、有所說，則失中正之道矣。五與二居感應(yīng)以相與之地，皆中正也，故宜相與以中正之道感天下。然五亦說體也，若遠(yuǎn)舍二而比說乎上，非人君之感也。夫上六處咸之末，以口舌為容說之道，所謂小人也。而五也或以其近已也，比而說之，不可也，故有咸其脢之象以戒之，使背其心之所向焉。脢，背肉也，與心相背者也。上六在上，五能背其心之所向，而不以其近已也，比而說之，則無親狎小人之悔，而中正之道得矣。象曰咸其脢，志末也者，謂五有咸其脢之象者，以其志意之所向在於一卦之末，故欲咸其脢以背去之也。然則小人之不可比也如此。人君以中正之道感天下，若斯人者，其可比而說之乎？

上六：咸其輔頰舌。象曰：咸其輔頰舌，滕口說也。

上六以兌之隂柔，居諸爻之上，其在人者，所謂居衆(zhòng)體之上者，則輔頰舌是也，故取以為象也。夫上六，感之極也。居感之極，專以兌之口舌，務(wù)為柔媚極感之事，此小人女子之常態(tài)也，故曰咸其輔頰舌。曰輔，曰頰，曰舌，三者俱舉，以言無所不用其媚也。夫以心思感人，所感已狹，騰口說以求感，其能感人乎？此感道之衰也。